日本東京都現代美術館(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Tokyo,簡稱MOT)在翻新後於2019年中重新開放,並同時推出三個特展及一個典藏展。而其中一個是日本著名的跨領域媒體藝術團體Dumb Type回顧展「Actions+Reflections」,藉此機會標記團體成立35週年,本展也延續2018年由長谷川裕子於龐畢度梅茲中心策劃的展出內容,同時納入數件新作品以及大量過去表演的檔案資料。
一進入展場即可看見該團體所繪製之表演場地、舞臺裝置設置等相關設計圖。
(攝影:林子荃)
Dumb Type,1984年由一群來自京都市立藝術大學不同領域的學生所組成,其背景各異,包含繪畫、影像、編舞、戲劇、建築及電腦科學等相互結合,開創一個新型態、跨學科的表演藝術團體。由古橋悌二作為中心的領導角色,雖說如此團隊不因此區分階級,每次作品依合作方式不同成員組織上也會有所調整,每位成員也都能另行追求自己的藝術風格,發展各自作品,而不受限於團體定位。
他們透過團名Dumb Type表明對現代社會的批判,Dumb在字詞上具有「啞巴」(Dumb)、「靜音」(Mute)的意思,1980年代日本面臨經濟泡沫化,社會狀態日益膚淺,廣泛的媒體資訊與消費主義的誘惑,使得人們被許多訊息淹沒地不知所措,但卻缺乏任何批判意識,像是啞巴一樣絕望的無法回應,而此時成立的Dumb Type選擇以藝術創作來敏銳的批判、回應該社會狀態。此外,作為對許多以語言驅動的表演團體,但其文本實為空虛的反應,團體採以一種無字詞/言語(Word-less)的方式,根據聲音、影像、裝置物件和表演者對其元素的反應來創作作品。
這次於東京的展覽除了呈現6件團體依據先前表演所延伸製作的大型裝置作品外,在展場中也不時穿插播放過往表演影像紀錄的電視,以及將導演、燈光等相關設計集結成冊,有如寶典一般厚重的精裝本文獻資料;透過讓觀眾穿越長廊,呈現團體的歷史年表,加上演出所發行的文宣品作為展示資料,甚至連舞臺燈光、投影使用的幻燈片都一一呈現。經由這些豐富的資料檔案提供觀眾全面性的瞭解該團體及其創作歷程的演化、作品的多元性等,更是作為相關表演與創作形式研究者的寶貴經驗。
左圖為過往每一次演出、展覽的文獻資料集結;
中為展場間的通道設計用以展示團體的歷史資料與發展年表;
右圖為劇場演出時所使用之投影片。
(攝影:林子荃)
從觀看早期表演作品之一〈036-Pleasure Life〉(1987)的影像記錄片段中,已能看見在舞臺表演上融合了不少媒體技術,從後方的四臺映像管電視,與之連接的是操控在演員手中的攝影機,即時捕捉了其他演員的表演,如同電視轉播般的擷取放大強調現場局部重點傳遞給觀眾,亦或是播放著預錄好的各種影像、示波器訊號等圖像。另外,在舞臺上方安裝的幻燈片機則投射著照片、文字、符號等圖案到地面上切分成36個小區塊的範圍內。舞臺上的四個表演者則藉由對影像所傳遞的訊息與刺激做出相對的反應與行動,或是透過與這些媒體的互動,形成一種生命即時反饋的遊戲狀態。
左圖為〈036-Pleasure Life〉(1987)演出劇照,© dumb type(Photo:Kazuo Fukunaga);
右圖為演出紀錄翻拍。(攝影:林子荃)
(圖片出處:https://www.ntticc.or.jp/en/archive/works/036-pleasure-life/)
而從作品的發展歷史下,也能一窺其舞臺裝置架構下的改變,如在1988年所發表的表演作品〈Pleasure Life〉中,舞臺上一座座排列成網格狀的裝置,上方呈列各樣家電用品,形成一個規律、系統化、自動化的舒適生活表述。而表演者則是穿梭在其中,演示著現代的生活方式。舞臺上的這些物件下方各自安裝有圓形的日光燈管,整體裝置連結在一起並透過電腦來進行控制。時而看似規律被電腦系統操控著伴隨表演者而啟動,時而則像是隨機混亂的閃爍、運作,打破原本的和諧,進入失序的狀態。
左圖為裝置描繪圖。(攝影:林子荃);
右圖為〈Pleasure Life〉(1988)演出劇照,© dumb type(Photo:Kazuo Fukunaga)
(圖片出處:http://www.4a.com.au/4a_papers_article/special-beings-yasumasa-morimura-dumb-type-metz/)
而最直接承接下上述作品的裝置架構為作品〈Playback〉,本作是團體在1989年為巡迴展覽「反對自然:80年代的日本藝術」(Against Nature: Japanese Art in the Eighties)所創作的聲音裝置作品。運用了25個金屬外框支架(如同〈Pleasure Life〉的裝置構成)承載著透明壓克力製黑膠唱片,而唱片上方則是一個火箭模型如黑膠播放機的唱針針頭盤旋於空中,與裝置所播放的聲音:1977年NASA探測器航海家太空船(Voyager)發射到太空時的55種語言問候語的資料光碟互相呼應,其餘則是由團員山中透與古橋悌二在1980年代初所製作的音樂,及有著奇怪人聲變化的英語課程。
左圖為最早1989年裝置的描繪圖;
中間及右圖為2018年更改後的版本樣貌。
(攝影:林子荃)
此件作品也在2018年因應龐畢度梅茲中心的展覽空間進行了新版本的型態更新,在裝置造型上更為簡潔,回應現在無線化的網際網絡科技時代,每個單位皆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但同時又經由網路再次串連互相溝通。然而回到裝置本身網格式的架構的安排,以及簡潔造型、具有未來科技感的形式,除了呼應表演劇作本身的題材外,或許最直接的能說是為了回應表演上的直接需求:如何在舞臺上消減演出時表演者的不便,使其能夠在臺上穿梭自如。這樣的思考除來自於建築設計上的延伸,如此的簡潔造型設計形式,也影響了後來的日本媒體藝術家、甚至臺灣年輕一代的藝術家。
古橋悌二〈LOVERS-永恆的戀人們〉(1984/2001)。
(Photo:Nobutada Omote)
(圖片出處:https://www.mot-art-museum.jp/en/exhibitions/dumb-type-actions-reflections/)
展覽中特別呈現了已逝的早期主導者團員古橋悌二,其最後所創作的作品〈LOVERS—永恆的戀人們〉是他與Canon ARTLAB為期一年的合作,並以個人的名義發表。作品隱密於一個黑盒子的空間內,四面牆上投影著9個裸體人物,或跑或走的圍繞著觀眾,他們如同靈魂般的穿越過彼此的身體,彼此間沒有任何的互動,好似追求著遠方的彼此卻看/遇不見對方;交織的直線與橫線圖像,則像是一種掃視的狀態,當兩條線交叉彷彿十字架或是瞄準標靶的符號,疊合在符號底下張開雙臂且緊緊擁抱自身軀體的人物則是古橋悌二本人,以一個虛擬影像的化身,往後一躺沈入地面,預告著自己即將的逝世未來。
〈MEMORANDUM OR VOYAGE〉(2014)巨大長幅的影像裝置。
(攝影:林子荃)
在主要領導的團員古橋悌二逝世後,由團員高谷史郎接續帶領著團隊創作了三件表演作品〈OR〉(1997)、〈memorandum〉(1999)、〈Voyage〉(2002)。在這段期間融合了新舊成員高嶺格、古館健、池田亮司等現今日本知名的藝術家們,從此一階段可作為團體的一個轉折點,開始了後古橋悌二的時期,大眾也同時對團員高谷史郎、池田亮司所創造出的視覺與聽覺印象特別深刻,跳脫了傳統上的感官經驗,也逐漸使團體的走向出現與過往不同的樣貌。因而藉由上述三件作品所運用的影像元素、預錄的表演者、舞者影像素材,重新融合剪輯,響應2014年東京都現代美術館展覽邀請,創作一個融合三者視覺的流動影像與電子聲響聽覺搭配的新型態展示裝置作品〈MEMORANDUM OR VOYAGE〉。
在日本作為媒體藝術先驅的藝術團體Dumb Type結合了影像、裝置、劇場等元素,在漫長的時間流裡已完成一場場大型的跨領域演出,然而這已是20至30年前的事,至今仍能看起來既新穎且前衛。將表演作品影像與裝置,再度重新調整,以新的裝置作品形式成為視覺藝術下的展出作品被觀看,使得作品跨越了領域邊界。
作者
林子荃
現就讀德國斯圖加特國立造型藝術學院「新媒體與數位資訊保存維護」碩士學程,及臺灣數位藝術基金會發起之「科技藝術典藏基礎計畫Save Media Art」國際交流主任,曾任臺北數位藝術中心技術組組員、國立臺灣美術館典藏管理組專案助理。畢業於臺灣藝術大學新媒體藝術碩士班,擅長以錄像、多頻道影像裝置為創作媒材,融合其個人創作經驗,關注於數位與類比媒體藝術作品的保存維護與修復實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