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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見的真實VS.可見的潛意識:談「迷幻死藤水-薩滿之旅VR展」的科學與啟靈

關於VR,現階段大致可以分為兩種影像路徑:劇情影片但在拍攝的設計上加入因為VR而引導觀眾視覺探索的效果,仍是劇情片的敘事模式,有演員、真實拍攝的場景等,最大特色是觀眾可以透過VR進入劇情裡,彷彿自己也成為故事中的一部分,演員就在面前看著你。另一種,則是以電腦動畫創造出似真似幻的空間,觀眾可依照創作者的安排觀賞畫面,也能透過遙控器在影像內進行選擇,可抓取物件或是在空間裡漂浮移動。這兩種方式,無論是在電影院裡或是美術館空間裝置,共同特色在於將人的身體運用視覺上的錯覺,讓人誤以為可以進入到虛擬的空間裡,模糊觀者的身體空間感。
 
而尚庫南(Jan Kounen)的作品《迷幻死藤水》(Ayahuasca),卻是建立在這兩者之間,再更進一步引導觀眾探索潛意識的世界,期待能複製與神靈溝通的經驗。
 
死藤水,卻是充滿爭議的存在,尚庫南20年前所接觸的時代在死藤水的運用上,大多是以研究的型態或低調的神祕活動。死藤水約莫在20世紀晚期引入歐洲與北美,巴西聖戴梅(Santo Daime)分會在荷蘭建立第一座使用死藤水的教堂,經過多年爭議與檢舉,2001年阿姆斯特丹宣判死藤水不再隸屬於聖戴梅分會獨用,也不限於宗教活動使用。[1]
 
或許因此政策的先河與歐美國家的風潮,許多人前往南美國家朝聖,不僅產生了濫用、經濟失衡與環境破壞等問題,更嚴重衝擊當地原民文化。而尚庫南也是當年熱潮下的崇拜者,卻將此一經驗以科學探討的方式先拍攝出一部紀錄片,以嚴肅而非娛樂的議題,透過影像宣揚正確觀念,除了往後的作品展現他受到死藤水的正面能量影響之外,如今更積極結合新興科技VR,讓無法前往南美洲體驗也不想服用藥物的人可以藉此無痛「試用」。
  「迷幻死藤水-薩滿之旅VR展」現場。

「迷幻死藤水-薩滿之旅VR展」現場。
(圖片提供:陳沛妤)

以視覺帶動身體探索潛意識的可能性
此作品的觀看經驗粗略可分為兩種類型,由於死藤水是屬於致幻藥物,假設先以同樣可達到類似效果且門檻較低的迷幻藥(LSD)做比較的話,可略分為:無用藥經驗者與有用藥經驗者。之所以會藉此判斷與分類,是由於無用藥經驗者表示無法體驗相似的感官震撼與效果,據悉多數只感到頭暈想吐,或無法進入真正迷幻的感官體驗,對他們而言只是多看一個電腦動畫的感受。對於有過用藥經驗的觀者則認為,只要專注在影像引領視覺進入其組構的通道與幻境,並找到對應的視線角度,就能隱約重現曾經有過的體驗,成功進入短暫的迷幻時光。
 
事實上,早在尚庫南2004年的紀錄片《另一個世界》(D’autres mondes)中,除了記錄他當時的體驗與科學家的訪談之外,也運用當時的電腦動畫技術重現腦海中的珍貴體驗。所有的草圖、體驗之後的直覺繪畫、鱷魚或蛇的符號等影像,都已在當年完成,《迷幻死藤水》的最大突破在於如何透過VR,不只是呈現當時的感受,更能讓人人都體會同樣的效果。若要比較VR與致幻劑的相似特質在於:讓觀者進入專注沉思的世界;用鮮明的情緒感官讓使用者產生強烈的印象;致幻的效果促進意識改變;使用過後讓人產生回味感;影響的範圍僅有部分大腦而非全腦。其中,VR早期的發明讓心理學家可以用來治療創傷,並減輕上癮的心理因素,[2]獨特的「模糊虛實經驗」特性能降低使用者的恐懼,這也與死藤水原初的治療目的不謀而合。
 
然而,兩者之間的差異在於死藤水屬於個人意識的探索經驗,VR版的死藤水則是將個人經驗複製給他人體驗,縱使可以完全重現視覺與聽覺,而VR本身也已經發展到觸覺科技,但此作品的設計依然無法重現在經歷藥水時最重要的觸覺與嗅覺感。顯然,無論是VR或死藤水,都是科學家長年探討的疑問,至少死藤水可以準確發現DMT的作用,關於VR的視覺所引起的致幻效果,則是一段新的道路。
  「迷幻死藤水-薩滿之旅VR展」現場。

「迷幻死藤水-薩滿之旅VR展」現場。
(圖片提供:陳沛妤)

VR與死藤水VS.科學與神祕學
死藤水與致幻劑最重要的成分為DMT,目前科學界普遍認為DMT在人類胚胎時期的第49天開始分泌,因此具有靈魂開始一說,而人類的大腦也有少量DMT成分,在瀕死時會再次大量分泌,[3]死藤水就是透過植物增加DMT的成分。這趟無法回頭的旅程,除了試圖解讀思想機制更擺盪在精神死亡的邊界,更是透過薩滿的精神象徵增強與神及宇宙連結的媒介。其特定的視覺圖像,強化萬物有靈論中人人都可成為世界之軸(Axis mundi)的經驗。
 
許多人認為透過此體驗能重新找尋自我,紀錄片中除了談到近年科學才發現的DNA雙螺旋結構,早在死藤水開始使用的幾百年來就以視覺化的圖像,讓使用者藉此窺見與探索自己的神經細胞之旅。更提到無論是死藤水或迷幻藥都證實影響了許多發明,例如科學家凱利.穆利斯(Kary Mullis)大方表示透過使用LSD發現聚合酶連鎖反應(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不僅榮獲諾貝爾獎,更留下當今科學界常用的重要技術;賈伯斯與矽谷高層也經常組團前往南美洲「進修」;[4]藝術家亞歷斯.格列(Alex Grey)與漫畫家尚.吉羅(Jean Giraud)透過作品認同致幻劑的效果,卻強調絕非以娛樂的觀念來誤用。
 
反觀台灣相似的宗教活動,觀落陰則是較為適合參照的儀式,一樣需要透過巫師在一旁頌歌引魂進入地獄探索,或是觀照自身的元辰宮,與死藤水也必須藉由薩滿吟唱的宗教旋律引導,在不同階段探索心靈意識的流程相似。更何況以VR與觀落陰經驗為討論主題的觀點相當普遍,甚至可以將引魂比喻為VR劇情片、元辰宮探訪則可想像為互動式的電腦遊戲。觀落陰乍聽之下總讓人誤以為是傳統宗教的迷信,事實上大多數的參與者都是因為失去親人的傷痛,或是認為自我身心狀態欠佳等目的來尋求治療。如此一來,若用治療的觀點則可以歸納出VR的創傷治療、觀落陰的情感與運勢治療、死藤水的心靈治療等相似性。
  觀落陰示意圖。

觀落陰示意圖。
(圖片提供:陳沛妤)

科學的角度經常強調眼見為憑,但笛卡兒(René Descartes)的夢論證(the dream argument)卻說明了沉思者正介於虛實之間,似乎也可呼應VR的強迫專注性、死藤水與觀落陰等出神效果,更是人人都可以自由探索的狀態。VR之父傑容.藍尼爾(Jaron Lanier)在《VR萬物論:一窺圍繞虛擬實境之父的誘惑、謊言與真相》(Dawn of the New Everything: Encounters with Reality and Virtual Reality)一書中認為,若VR的其中一個定義是取代迷幻藥的使用經驗,那麼最能相互比擬的就是死藤水,更認為VR是在清醒中探索夢境的媒介。[5]此外,在他的附錄中更強調他創造VR的靈感來自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在《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不斷提倡的「感官電影」(Feelies),因為赫胥黎與他的父親是好友,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帶來重大影響。
 
若回到影像媒體發展的脈絡而言,活動影像提供的視覺不斷的衝擊人們的感官經驗,但是VR的世界是個人獨享的意識,無論VR與死藤水如何開發人類的各種精神上的可能性,VR的開發應該把握此亦虛亦實的特性,拋棄舊有的電影、戲劇、圖像等侷限,邁向更迷幻的腦波連結,探索更多未知的新興科技(學)。
   
[2] Jack Denton, Can Virtual Reality Replace Psychedelic Drugs? https://psmag.com/social-justice/can-virtual-reality-replace-psychedelic-drugs
 
[3] The Mysterious Relationship Between Pineal Glandula, DMT and 49 Days of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Soul.